他参与或主持过四川唐家山堰塞湖、西藏易贡堰塞湖、甘肃舟曲特大泥石流、江西唱凯堤决口等多项国家抢险救灾,成功解决了若干的技术难题。而且,他曾远赴巴基斯坦、泰国等国家用技术援外救灾……
他有一张由泥石流、雨水、洪水、煤矿透水浸泡过的“名片”:中国抢险救灾专家,他的名字叫杨启贵。
▲杨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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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一场里氏8.0级的强地震突然袭击四川汶川、北川一带。天空为之黑了下来,大地顷刻之间摇晃起来,山河错位了,地貌扭曲了……
共和国总理温家宝乘军用直升机赶到了灾区。
远在武汉的杨启贵也踏上抢险救灾的征程。在地震发生的第二天早晨他与另外6名专家飞向震中。可是,强地震摧毁了大面积的通讯系统,成都机场黯然关闭。没有任何的犹豫,杨启贵一行果断改向重庆飞去。别无选择!西南地区唯有重庆与地震发生源距离最短。
杨启贵一行在重庆“着陆”之后,马上换乘一辆“专车”,一路颠簸,抵达四川绵阳市。此时已值13日傍晚,绵阳市的天空正以暴雨的方式哭泣着。而且,当地沉抗水库揪着灾民的心。地震发生后,水库出现多处裂缝的时候,灾民仰望呼啸而至的风雨,禁不住对它产生了疑问:7平方公里的水面,囤蓄着8700万立方米水,一旦溃口,下游约10万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会是什么后果?于是,当地水利部门通过放水洞和大坝泄洪放空洞,施行泄洪,以降低水位。
夜雨滂沱。杨启贵一行踏访了余震连连之中的沉抗水库。经过勘查,杨启贵一行对沉抗水库的“诊断报告”是,短期内无溃坝风险,受损程度在正常值。杨启贵还大胆地提出,对水库裂缝迅速修复,遏制裂缝的扩张;水库要有适量的蓄水,以备饮用。在他看来,如果没有饮用水,那又是一场新的灾难!地震之后,如果没有水源,灾后重建、百姓生活、工农业生产乃至经济发展何以运行?作为专家,杨启贵深感到自己说话的分量,必须对历史负责。与杨启贵的话音呼应的是,豪雨扑向水库,大地又在颤动,水库周边险象环生……
夜下,目光摸黑地齐聚杨启贵。
在巨灾面前,专家的表态要向灾民负责,向国家负责,向历史负责。杨启贵坚持了他对沉抗水库的处理方案。这需要勇气、胆略、细心、经验、科技涵养。事实上,如杨启贵所料,这座水库没有溃口,一直站立在灾民的惊叹中。而且,其蓄水挽救,或“灌溉”了许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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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震又在江河及支流上次生了多条堰塞湖,尤其是唐家山堰塞湖库容量达到“超饱和”状态,而下游是灾民密集的北川县、绵阳市等,130万双眼睛惊恐地望着由石头和山坡风化土构建的坝体。还有这样一组数据令灾民透不过气来:顺河长约803米,横河最大宽约611米,顶部面积约30万平方米。湖上游集雨面积3550平方公里。由此可见,唐家山堰塞湖集雨面积大、水体大、水位上涨快、地质结构差,溃坝的可能性极大。
唐家山堰塞湖危机四伏。
国家防总指挥部“沙场点兵”,委托杨启贵主持唐家山堰塞湖应急疏通工程方案的制定。那一刻,杨启贵的大脑闪出了这样一个念头:灾民在强震中已受到了刺激,再不能让唐家山堰塞湖搅乱灾民的心理秩序。于是,为了灾民的生命安全,杨启贵开始“铤而走险”。于是,他率领突击队随国家防总有关领导向唐家山进发。
杨启贵2次参加了温家宝总理主持的唐家山应急抢险专题会议。而且,抗震方案要求制定者必须深入实地考察勘测。越向唐家山靠近,就越多一份生命危险。杨启贵没考虑这些,恨不得立即就到达唐家山。
巨灾面前,考验的不止是专家的技术能力,还挑战着专家的意志。道路毁坏,一切交通工具连爬行的功能都失去了。所以,杨启贵一行只能从北川沿河岸徒步而行。其时,岸边陡峭的山体时有滚石砸下来,又有滑坡体冲下来。躲开了一浪强过一浪的滚石、滑坡体的袭击,前面的山体又酝酿着新一轮袭击。于是,杨启贵一行开始涉水向前移动。之后,又在攀岩志愿者的协助下,翻山越岭。这是一种原始的方法:一根长长的绳索“锁”住身体,由上端的拉力提升,与自身的攀升,向高点发起冲刺。当悬在半空,又要躲开突如其来的飞石的时候,杨启贵一行有一个生命信念:不能做自由落体运动,一定要攀越过去!
6个多小时的惊心动魄,6个多小时的艰难险阻,杨启贵一行到达了唐家山下游的苦竹坝电站。可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山体却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5月21日。连续数天的雨水天气止住了。国家防总派来了一架直升机。于是,杨启贵等专家随长江防总副指挥长、长江委主任蔡其华登机飞往唐家山。唐家山乱石林立,没有直升机的“着陆点”。直升机选择了悬降。悬降挑战心理极限。杨启贵等来不及产生恐惧感,就从盘旋在2米多高的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站在唐家山顶,杨启贵一行俯瞰了这条险情最复杂,对灾民威胁最大的堰塞湖。勘测结果表明,唐家山堰塞湖最大坝高120多米,体积为2000多万立方米,其规模相当于1座大Ⅱ型水库的库容。如果漫坝或溃口,后果不堪设想。科学除险唐家山堰塞湖成了水利抗震救灾的重中之重。而且,唐家山堰塞湖的安危成为了当时的重大关切!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在议论一个话题:唐家山堰塞湖何以除害脱险?
5月23日。经过反复计算、设计、比选,按三分之一溃坝作出的应急处置方案在深夜时分横空出世。杨启贵连夜向国家防总指挥部正式提交应急疏通工程设计施工方案:在堰塞湖坝体上方开挖一条上部宽度60米、下部宽度13米的泄流渠,等水位到达一定高程后将湖内的水往下游导出,利用水流的水力夹带能力,逐步地冲刷、扩大泄流渠道的断面,从而达到降低坝前水位,减小水头,减少蓄水量,防止突然溃决的目的,最大程度地降低对下游灾民造成的影响。
刻不容缓!
35辆推土机、15辆挖掘机等重型机械集结待命。清一色的“庞然大物”,即便是道路畅通,它们因性能的局限决定了行动的迟缓。况且,眼下唐家山一带的道路或陷落,或裂隙,这些重型机械难以发生位移,更无法开到坝顶。于是,在方案获准之后,杨启贵等建议从绵阳南郊机场到唐家山架设一条“空中通道”,用以运输重型器械和抢险救灾的兵力。
但又遇上了一个新的难题:现有的直升机不具备承载15吨重型机械的能力。杨启贵心急如焚。于是,他与绵阳市水利局主要领导交流,获悉沈阳一家特种航空公司有一架承担海上救援的直升机可以担当这一重任。形势逼人,仅一架这样的直升机远远不够,必须火速增调同“级别”的直升机。于是,杨启贵等开始从互联网上搜索全球相关信息。他惊喜地发现,俄罗斯制造的米-26直升机是现今仍在服役的世界上载重量最大的直升机。其承载能力可以胜任这个重任。于是,杨启贵等向国家防总指挥部提出建议:紧急征租俄罗斯制造的米-26直升机。于是,中国政府以最高效率向俄罗斯政府通电,1架米-26直升机从俄罗斯的领空紧急驰援中国一个叫唐家山的地方。
5月26日。近80辆(台)重型机械空运到“主战场”——唐家山堰塞湖坝顶,一场波澜壮阔的疏通工程拉开战幕。作为应急处置方案的设计主持者,杨启贵很清楚,余震还在继续,方案中的细节有待适时调整,工程施工最需要专家的靠前指导。于是,他披荆斩棘,也投身到了施工的“主战场”,与施工官兵打成了一片。而且,他住到了坝上,要与抢险救灾官兵生死与共。大家很惊奇:一个专家为什么主动跑到这么危险的地带?满山都是裂缝,大者近2米宽,小者也有0.3米宽,且深不可测,全张着“虎牙”,稍不小心,就有被吞噬的危险。杨启贵却没觉得危险,卷着的裤绾7天6夜保持着同一种“款式”,就是夜晚钻进帐篷“眯”一会,也没有放下来。杨启贵“眯”的状态是,一床薄薄的棉被一半铺在堰塞湖坝上,一半遮盖身体。身下是石块,凸凹不平。有风从山尖上呼啸而来,蹿进帐篷,直扑杨启贵。三更时分,还有余震摇动帐篷。
一条泄流渠终于虎踞在唐家山堰塞湖坝顶上!
6月7日7时08分,这是一个令灾民乃至全国人民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唐家山堰塞湖湖区泄流槽开始过水。第二天,泄流渠流量达20余立方米每秒,溯源冲刷效果也按杨启贵等专家的设计预期发展,在水流作用下,渠尾向下冲刷最深已达10米,上游段也有2米左右的深度。于是,泄流渠也循着杨启贵等专家的“规定路线”,形成了陡坡河道态势。
6月10日,多家新闻媒体报道:6时至11时30分,唐家山堰塞湖下泄流量从337立方米每秒急剧加大至6500立方米每秒,泄洪口门宽度拓展至100多米。20时,坝前水位回落至720米这个安全的水位以下。
6月11日,杨启贵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潮湿。他看到了这样一幅情景:因疏散转移而背井离乡的24万灾民扶老携幼,纷纷回家。于此,灾区也发生了转折,不再是紧急避险,而是开始重建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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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巨灾发生在东经103°51′30″—104°45′30″、北纬33°13′—34°1′的一个小县境内,名叫舟曲县,位于甘肃陇南地区。舟曲人民选用了这样的一组词汇来形容当地的自然现状:山高、谷深、石头多、坡陡、土薄、水流急,荒山荒坡水土流失、泥石流、滑坡严重……
2010年8月7日深夜,舟曲人民进入了美丽的梦境。谁也没想到,马上就会有一场罕见的灾难发生。其时,舟曲的天空一如大坝决口,瓢泼大雨猛然偷袭了重叠的山峦,纵横的沟壑。不一会,骤然的强降雨令这片小县城风雨飘摇。7日8日交替时分,舟曲县城北面的罗家峪、三眼峪泥石流下泄,由北向南冲向县城,造成沿河房屋被冲毁,泥石流阻断白龙江,形成堰塞湖。
国家防总紧急启动防汛Ⅱ级应急响应!
很快,杨启贵就获悉了舟曲受难的信息。凭多年深入灾区的印象,杨启贵不难想象,舟曲发生特大泥石流灾难的同时,那片曾被誉为“塞上江南”的地方就开始面目全非,之后,泥石流便开始覆盖舟曲,覆盖灾民,以及灾民的逃难脚步。在这一刻,出于“职业敏感”,杨启贵已做好了出征的一切准备。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国家防总通知杨启贵立即奔赴舟曲。
杨启贵速往舟曲。9日,灾难发生的第二天,杨启贵的双脚就伸入到了舟曲泥泞的土地。时值深夜,舟曲沉浸于悲痛之中,白龙江水滚滚肆虐,县城有的一、二层楼房淹没在大水里。鉴于形势危急,国家防总对风尘仆仆赶到灾区的杨启贵立刻下达指示:“作为专家组长和抢险方案设计负责人,你负责制定这场特大泥石流灾害中堰塞湖排险和堰塞河道应急疏通方案。”
▲杨启贵在救灾现场(右一)
又是一次临危受命!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杨启贵的技术方案将直接关系着白龙江下游4个县(区)20个乡镇114个村15.3万人的生命安危啊!而且,堰塞湖的处置是抢险救灾应急战斗中任务最艰巨,时间最紧迫,难度也最大的。
舟曲一片汪洋,最深处约10米。是夜,在一盏救援应急灯下,杨启贵深一脚浅一脚,向灾难最深重的地方前行。他沿着白龙江查看了从三眼峪入江口以下至瓦厂桥约1公里长的淤塞情况,以及泥石流现场。为了准确把握灾情,第二天黎明,杨启贵与几位专家又到现场勘测。
这是一幅满目疮痍的惨景:白龙江河道被泥石流滑坡体霸占了,堰塞湖顺河长1.5公里,水面宽100—120米,水深9米,蓄水量约200万立方米。现在,河床抬高了10米左右,超过正常堤防值达6米之多。另外,还勘测到,舟曲堰塞湖与唐家山不同,与以往任何时候引发的堰塞湖也不同,它是软基,很特殊,世界也罕见,同时,堰塞体却大多是坚硬的,如倒塌的楼房与桥梁。而且,150多万立方米的堰塞体大都在水下。加之,贫困的舟曲又地处典型的高山峡谷区,海拔落差大,施工作业面小。一句话:其处置难度相当大!
堰塞湖处置方案不能“纸上谈兵”,必须综合考虑施工条件等各种因素。于是,杨启贵带着几位专家与武警水电部队展开会商,形成共识:鉴于堰塞体坚硬,必须将挖掘与爆破结合起来,除以反铲的方式疏通河道之外,还得采用爆破作业的手段。于是,经过通宵达旦的运筹、分析、否定、推翻、新拟,由杨启贵主持设计的以挖、爆、冲结合为特点的堰塞湖应急疏通方案诞生了。
杨启贵对这一方案作出了这样的注释:一是挖,即借大型施工设备之力深挖阻水的河道段,拓展水位落差,叫高悬在灾民头顶上的湖水疾驰下泄。二是爆,即对堰塞体实施水下爆破或定点清除。三是冲,就是运用水力学原理,发挥水的势能和水的流速双重作用,以“溯源”、“沿程”的方式对泥石、爆破物实施冲刷。
国家防总指挥部决定,立即实施这一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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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第一声爆破声响彻在堰塞最重的瓦厂桥下。接着,南门桥也炸响了爆破声。之后,爆破声在堰塞湖此起彼伏。
这是8月10日。兰州军区关副司令员等在前线指挥爆破作业。武警水电部队、兰州军区工程兵某部以训练有素的动作与自然灾害展开了较量。于是,泄流加速,堰塞湖水位跌落。20时,堰塞湖水位下降0.73米,蓄水量也跌为70万立方米。其险情化小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险情就完全排除,堰塞湖的威胁依然存在。于是,从三眼峪泥石流沟口到瓦厂桥600多米长的战线上,有2台挖掘机冲锋陷阵,开始向堰塞体宣战。哪知,突然被陷入淤泥制造的困境之中。因为,伸入河床的路基多为软性,承载不了大型机械设备约30吨的体重,大型机械设备刚一挪动,便往下沉,如何深入到白龙江的主河床去开挖?这是困扰工程进度的最大难题。一时间,施工官兵都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杨启贵等专家。国家防总指挥部更相信,这个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全国水利科技的英才一定会有办法。
杨启贵在与施工方讨论时获得一个信息:上海有一批现存的钢板路基箱。于是,他和施工方达成共识:紧急从上海调运480块路基箱到舟曲。
8月10日。国家防总指挥部下达指令,从上海调拨480块路基箱运往灾区,用于修筑可供大型机械设备通行的道路。总参作战部立即安排3架军用运输机载运80块100吨路基箱,紧急飞抵甘肃临洮机场。8月12日14时,这批路基箱运至舟曲灾区现场。紧接着,武警水电部队马上铺设,并在罗家峪和三眼峪开辟新的疏浚点,展开作业。与此同时,另外400块路基箱由铁道运输部安排专列,紧急运至甘肃陇西。8月13日,也抵达舟曲灾区现场。
这是杨启贵的首创——路基箱用于江河排险在中国尚属首次。之后,路基箱全部铺在松软的淤泥上,大型机械设备可以沿着路基箱顺利地开到疏浚点,而不至于被陷在淤泥里。于是,白龙江疏浚进程开始提速了。
当国家防总指挥部下达调运路基箱的同时,杨启贵清楚,即便调运速度再快,从大都市上海到交通并不发达的甘肃舟曲,从空运到陆运,也需要二三天的时间。据了解,特大泥石流灾害发生后,已夺走了舟曲1200多名同胞的生命。而眼下,舟曲正值白龙江干流主汛期,水下施工作业面临极为严峻的安全度汛形势,危险时刻都会出现。杨启贵告诫自己:一定要只争朝夕,彻底除险,给活下来的灾民以生命保障。可现在,施工部队充满力量,大型机械设备却没有支点。于是,杨启贵和几位专家又跑到施工现场查看。
在现场,杨启贵与几位专家展开了讨论和研究。如果先清除河道里的松软泥石,一是作业量太大;二是大型机械设备因软基而无法“接触”到它。于是,杨启贵和几位专家运用了淤积体上铺垫路基箱,机械设备前移,再铺垫路基箱,再机械设备前移。如此循环的方法。于此,泄流渠开挖施工关键技术上有了重大的突破!
随着国家防总指挥部一声令下:立即执行!施工部队应声集结,在罗家峪沟口一片松软的泥石上开始执行命令。
施工部队以外用河床中的卵石块石换填路基,不多时,就以路基箱“创建”了一条“丁字堰”。其时,杨启贵等正站在泥水里指导。当看到重型机械设备从“丁字堰”上迂回挺进河床中央,其力臂于挖掘和伸展之间充分表达效能时,杨启贵更坚定了这一方案的可行性与实效性。于是,杨启贵等向国家防总指挥部提议:马上在白龙江左岸全面铺开。接着,又提出了左右两岸同时施工的方案。
国家防总指挥部一声号令,近100台大型机械设备向沿河两岸进发。
杨启贵又到了前线开始指导。按他的判断,在白龙江右岸淤塞河段的下流端、上游的入河口,以及三眼峪泥石流沟的对岸,一气呵成,再开辟新的作业面,疏通效果会显著。于是,施工部队便在这些关键堵塞区迅速修造“丁字堰”。于是,清塞疏浚,叫河水归槽开始显现。8月12日,白龙江上游降雨,水位看涨。其流量达到126立方米每秒,直逼下游。当地灾民有点惊慌,但杨启贵却十分镇定,胸有成竹地“欣赏”着“溯源冲刷”、“沿程冲刷”……
自从到了灾区,杨启贵每天都要跑到堰塞湖去勘测、查看,掌握其变化、动态。有一次,杨启贵深入三眼峪流石泥的源头查看,不料,路又远又滑,坎坷不平,在步行途中脚关节被严重拉伤,挂了彩,当时就肿了一大块。但他一刻也没休息,一跛一瘸,在泥石里“颠簸”,甚或刚刚包扎过的脚还沉没于淤泥中。没几天,杨启贵又到堰塞湖考察方案的实施状态,以及变化。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表情:专注。所以,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时分。正逢一个雨天,夜幕很快就垂了下来。杨启贵从工地沿漆黑的河边回到临时住处,突然一只脚被淤泥瞬间吞没,鞋子怎么也拔不出来。杨启贵了解灾区淤泥的脾气,它一定还有迫切吞没另一只鞋的欲望。而且,他没时间跟淤泥计较。于是,杨启贵索性脱下另一只鞋,以满足淤泥的欲望,赤脚走向临时住处。
8月27日。白龙江河道疏通工程进入大决战阶段。杨启贵乘坐舟桥部队冲锋舟,再次前往库区一带查勘,分析水情、河势和河道淤积情况,及时拟出新方案:通过舟曲城区交通道路进入城江桥左岸上游,开辟新的作业面。于是,施工部队及设备浩浩荡荡沿杨启贵“设计”的线路,快速向城江桥一带移动。
国家防总指挥部指示:舟曲堰塞体必须在8月31日24时全部处置完工!8月31日12时。白龙江干流提前12小时完成河道清淤和应急疏通工程,城区被淹楼房和街道相继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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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启贵第一次以国家防总专家身份投入到抗洪抢险战斗中,是2000年4月。那时,他才30多岁。这年4月9日,一场发生在西藏易贡的特大滑坡堵江灾害以山崩地裂的方式,袭击并持续了近10分钟。据报道,滑坡体滑程约8000米,高差约3330米,平均运动速度达到48米每秒,截断了雅鲁藏布江支流易贡藏布河,并形成了一条长达4.6公里,前沿最宽达3公里,高达60—110米的近喇叭状的“天然坝体”,其堰塞坝体积约3亿立方米,相当于11座长江三峡大坝的浇筑方量。之后,滑坡体堰塞河道,水位以每天0.8米的速度上涨。
▲杨启贵在抗灾前线(左二)
杨启贵抵达易贡灾区,心情十分沉重:灾民被困。交通中断。大地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而且,堰塞湖下游临近国境,国防设施面临毁灭性破坏。
与几位专家在高海拔的环境下勘察灾情时,杨启贵发现,滑坡体多为砂土夹石,含细粒量高,土质松散,抗水冲刷能力极弱。于是,杨启贵参加了易贡抢险减灾方案构思、方案制定、方案设计的全过程。在专家组成员中,他以水工设计闻名。很快,杨启贵现场完成了开渠引流方案设计。于是,抗洪抢险力量迅速续集,并以每天开挖5万立方米的效率推进。于是,一条深24米、长850米、宽150米的导流渠纵卧于易贡大地上了!同时,杨启贵还大胆地提出“堰塞坝过水必溃、抢险应定位于减灾”的建议。在当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除了勇敢之外,更要有科学的底蕴。值得一提的是,杨启贵的这一建议获得了专家们的赞同,获得了国家防总指挥部的同意。
于是,这一建议创造了在艰苦和恶劣环境中应对自然灾害,无人死亡的成功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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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21日18时30分左右。江西省抚河市民正沉浸于天伦之乐的气氛中。
此前,抚河市连降大雨,44个雨量观测站的降雨超过300毫米。抚河水位暴涨。6月21日,抚河临水娄家村水文站洪峰水位高达41.51米,超警戒水位2.71米,超有实测记录以来最高水位0.1米。位于抚河市境内的唱凯堤一如绷紧的琴弦,不堪重负。其实,这是一条多灾多难的堤坝。1982年6月19日,唱凯堤决堤237米。1998年6月23日,唱凯堤再次出现险情。
突然,一声沉闷的声响从唱凯堤灵山何家段响过来:狂风怒号般的洪水将堤坝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60米、120米、300米……洪灾咆哮如雷,直泄而下,冲向道路、村庄,房屋,威胁下游罗湖、唱凯、罗针和云山等5个乡镇14.5万人口、京福高速公路、316国道以及12万亩粮田的安全。
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的指示,抗洪救灾指挥部立即行动。时值防汛抗洪期。正在全国各地指导防汛抗洪的长江委及设计院领导纷纷赶赴唱凯堤决口会商。6月22日1时左右,正在上海的杨启贵移动电话响了,通知他立即赶往灾区,出任专家组长,主持制定唱凯堤决口处置方案。于是,杨启贵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直奔江西。当天中午,杨启贵就和几位专家在抚州会面。紧接着,用近90分钟的时间“急行军”,在大雨浸泡过的堤顶上一步一滑地赶到了决口现场,一边查勘,一边开始研究处置方案。
立即封堵溃口!杨启贵等夜以继日设计了初步方案,并提交抗洪救灾指挥部。之后,杨启贵与有关专家参加了唱凯堤堵口方案协商会,对抢险方案进行了说明与补充。接着,杨启贵等连夜同抗洪救灾指挥部,以及施工部队研究施工的细化方案。紧接着,抚州的天空又以大雨如注的方式,加剧了险情。杨启贵等迅速赶往唱凯堤灵山何家段溃口处,勘察险情的变化、水情和雨情,调整技术参数,完善唱凯堤堵口抢险实施具体方案。之后,杨启贵等又就村民回迁、施工图纸、堤段加高加固、堤内排水一揽子细节,与抗洪救灾指挥部及施工部队连夜会商。
6月25日8时。施工部队和300多台车辆紧急集结,唱凯堤决口封堵战斗正式打响!第一车20立方米石料向奔腾的洪水压下去,之后,一台接一台的车辆向决口两侧的洪水投注石料……
——这是一场对峙!
6月26日,溃口封堵效率提升,当天就填堵了230米。6月27日,狂暴的洪水开始被降伏。到18时15分,唱凯堤决口封堵合龙,洪水被“锁”进了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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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巨灾发生在巴基斯坦北部洪扎河一带。
2010年1月4日11:30。由于暴雪引发山体滑坡,一个名叫阿塔巴德(Atabad)的小村庄顷刻之间沉陷。滑坡体及淤泥堆积长达2.97公里,洪扎河河道完全堵塞,喀喇昆仑公路断通,在上游形成了巨大的Atabad堰塞湖。
喀喇昆仑公路是连接中国和巴基斯坦的唯一陆上交通要道。它穿越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又沿着洪扎河和印度河蜿蜒而下,行走在两岸崇山峻岭之间。巨灾发生后,喀喇昆仑公路集滑坡、泥石流、崩塌、雪崩、流沙等自然灾害于一体。
2011年2月,作为专家组组长,杨启贵等几名专家启程飞抵巴基斯坦。在这片异域的土地上,杨启贵一行由该国高级官员陪同,沿洪扎河勘察了Atabad堰塞湖,认为,其发生灾害的物理现象不是孤例,中国也发生过类似灾害,但这里的地质结构特殊,处置灾害的技术参数及方案也不一样。
乱石还在飞渡。雪崩时有发生。实地勘察艰难困苦,又有生命危险。杨启贵说:“灾害的处置方案源于实地勘察。”他一边查看灾情,一边研究方案。于是,形成了一份详尽的Atabad堰塞湖处置方案,递交给巴基斯坦。
2011年7月,一场暴雨拉开了泰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水灾序幕。之后的3个多月,泰国的天空连续强降雨,多处堤防纷纷失守,77个府就有56个受灾,而且,直逼泰国经济与政治中心曼谷。泰国总理英拉向中国政府求助。
10月14日。水利部副部长刘宁率中国防洪专家杨启贵等抵达曼谷。英拉在泰国应急救灾指挥中心接见了刘宁一行。随即,杨启贵等专家向泰国提供了有效的抗洪救灾技术支持。
采访后记
杨启贵有句口头禅:“这事是集体行动,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采访中,他10多次说过这句话。杨启贵还多次平静地重复过这样一句话:“我也没觉得抗洪救灾有什么苦有什么累。”采访后,对他产生了这样的印象:杨启贵一到巨灾面前,就“连轴转”,对苦与累还有生命危险全都失去了感知,而最灵敏的感觉是社会责任。
一个抗洪救灾专家给灾民创造了什么?平安与幸福。但,这个词组不可能完全涵盖。2011年3月,杨启贵又多了一份社会责任,他成为了国家大坝安全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
作为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杨启贵主持水利水电工程设计工作很有建树,如由他主持设计的水布垭水电站就曾被国际大坝委员会授予“面板堆石坝里程碑”荣誉称号。